外来物种入侵有多方面因素,但让很多热爱动物的善良人没想到的是,民间私自放生、随意抛弃观赏性水生动物,已经成为许多“外来客”进入黄河的主要渠道之一,给生态环境本就十分脆弱、土著鱼类极度濒危的黄河水生生态系统,带来了巨大的生态风险。
黄河下游河段和河口地区,生态系统复杂而多样,水生生物丰富且独具特色。然而,山东省淡水水产研究所资源与环境室2013年的调查结果显示,外来的杂交鲤、镜鲤、锦鲫、杂交鲟、革胡子鲶已定居黄河下游河道,外来的巴西龟、克氏原螯虾(小龙虾)、牛蛙等在山东鄄城至东阿河段的渔获物中,也占了较大比例,外来鳄龟等更是频繁出现在山东高青至垦利段水域,而放生就是“幕后推手”之一。
盲目“放生”的巨大悖论
据史籍记载,春秋战国时期已经有放生之事,但是直到佛教传入中国,特别是“六道轮回”的说法被人们普遍接受之后,放生才成为中国民间的一种普遍风气,并延续至今。
然而,在专业人士眼中,放生却造就了一个巨大的悖论:一方面,放生者希望通过放生的方式,实现不杀生的目的;另一方面,违反生态学规律的放生,恰恰很难实现这个目的。
关于盲目放生的危害,大家容易想到的是,很多放生的动物长期被人工饲养,已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野外生存能力,这时候“放生”往往就意味着“杀生”,好心却办了坏事。比如,笼鸟在放生后因为缺乏飞行能力和觅食能力,常常很快死亡。而放生的鱼类和其他水生动物,因为不适应水温、水质的变化,死亡率也非常高。
考虑到放生家养动物有如此明显的问题,一些商贩就从野外捕捉野生动物,在市场上出售,诱使放生者购买放生,形成“捕—售—放”的灰色产业链。这种“放生产业链”对野生动物的危害很大,对一些原本已经因为人类活动而濒危的野生动物来说,是雪上加霜。另一些本来没有贸易价值的野生动物,也因为有了“放生”的价值而遭殃。这些被折腾后放生的野生动物,存活率同样很低,特别是在放生地的生境和原产地差别巨大的时候,就更是如此。
这样看来,似乎放生的问题主要是“死”的问题——起不到让放生的动物在野外继续存活的效果。然而,如果放生的动物都能活下来,又会造成新的问题,甚至比“死”的问题更严重。
因为,一些被放生的动物,携带有病原体,比如鸟类可能携带有禽流感病毒,放生后,如果它们存活下来,这些病原体可能和当地野生动物携带的病原体相互杂交,产生毒性较大的新类型。这不仅会在野生动物种群中传播,甚至可能转变为新型人类传染病。更重要的是,盲目放生的动物,有可能在放生地造成生物入侵,破坏当地的生物多样性。
福寿螺和红耳龟的故事
中国是世界上遭受生物入侵最严重的国家之一,每年中国都因外来入侵种产生上千亿元的经济损失。在这些造成严重危害的外来入侵种中,福寿螺和红耳龟正是两种典型的因放生而入侵的物种。
福寿螺原产于南美洲的亚马孙河流域,1980年被引入台湾,1981年由一位巴西籍华人引入广东,1984年起被广泛养殖。养殖福寿螺本来是为了食用,但因为它口感不好,又因为养殖过度,利润不高,一些养殖户后来就放弃了养殖。但是,他们没有把这些弃养的福寿螺全部杀死,而是把它们放生,直接排入天然水体,这样就造成福寿螺广泛入侵南方多处淡水环境,不仅与当地水生动物争夺资源,还成为稻田、荷塘的大害。凡福寿螺较多的稻田,水稻必然大幅减产。另外,福寿螺会咬食水生植物,影响荷花生长。
红耳龟因放生而入侵的经历就更为典型了。虽然它又被叫做“巴西龟”,但原产地在北美洲的密西西比河流域等地。红耳龟于1987年首次引入中国,20世纪90年代更是大量引入,开始主要作为宠物,现在是常见的放生种类。
红耳龟活动能力强,食性杂,繁殖速度快,进入天然水体之后,它会侵占大量生存资源,排挤本地龟类,久而久之造成生态系统退化,因此它与福寿螺均被列入世界最危险的100种入侵种名单中。
值得注意的是,生物入侵是不分国界的。比如原产中国东部的淡水鱼,就可能入侵到云南、新疆等西部省区,造成当地本土鱼类资源的萎缩,甚至灭绝。因此,在西部这些省区,不仅不应放生非国产鱼类,连国产的草鱼、鲤鱼、鲢鱼之类也应在禁止之列。
如果把生物入侵的概念扩大一些,那么盲目放生还可能造成以下两种危害。
入侵的物种虽然在本地也有野生,但是大量放生导致其数量过多,结果同样造成生态系统失衡。比如大量放生黑鱼(乌鳢)、鲇鱼等肉食性鱼类,会危害到其他鱼类和水生生物的生存。
来自其他地方的入侵个体携带的基因,会污染本地种群的基因,造成本地种群遗传多样性的损害。比如在鲤鱼种质资源比较优秀的地方,放生鲤鱼就可能造成杂交,造成本地鲤鱼品质的退化。总之,如果放生的动物造成了生物入侵,就后果而言,“活”可能比“死”更可怕!
各种生灵和谐共处是最大的放生
考虑到放生早已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民间信仰,与其批评盲目放生者无知,不如想办法引导他们走上科学放生之路。首先,当然是要尽量说服放生者,不要把动物在眼前一时得到自由作为目的,而要把各种生灵的和谐共处作为目的。能够在认识上做出这样转变的人,一般也愿意了解补充科学放生的相关知识。
怎样避免放生活动助长生物入侵?第一件应该做的,就是避免在没有专业指导的情况下放生。也许有人会觉得,只要不放生已经成为入侵种的非本土生物就行。但是甄别放生的动物属于什么种、是否本土种,并不是简单的事情。而且,即使是还没有被列入外来入侵物种名单的外来种,也可能有入侵风险。
尽管生态学上专门有一套通过打分来评估外来种入侵风险的方法(比如繁殖迅速的物种打分就高,等等),但这些方法也并非完全可靠,被判为低入侵风险的物种仍然可能造成严重危害。更何况,即使是本国、本地种,如果跨生态区域放生,或是过度放生,也可能造成生物入侵问题。考虑到这些复杂情况,有心的放生者应该养成没有专业指导就绝不擅自放生的习惯。
与寺庙合作合法放生
专业性最强的“放生”,大概要算野生动物保护中的“动物复健”措施了。动物复健在形式上也是把动物放归大自然,而且欢迎公众参与。但是和一般的放生不同,动物复健放归的动物,首先必须是因受伤等原因必须得到人工救治的本土野生动物;其次,在放归之前需要做很长时间的治疗和护理;再次,是否能够放归还要进行严格评估,放归的时机也须慎重选择。正是动物复健这些必要但“很麻烦很累”的步骤,保证了放归的动物不仅没有入侵的风险,而且能有最大的成活率。
对一般人来说,素食,参与动物复健也许门槛太高,相比之下,渔业部门在“增殖放流”时邀请放生者一同参与,是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。增殖放流是一种渔业措施,是将人工繁育的鱼苗等本土水生生物幼体放归天然水体,以补充、恢复和改善其天然种群状况的方法。
由于渔业也是国民经济的重要产业,普通民众对水生生物的放生活动,是受到法规明确约束的。比如北京市就有一个名为《北京市实施〈中华人民共和国渔业法〉办法》的地方法规,指出市内允许放生的水体、放生的水生生物品种和质量,由市渔业行政主管部门向社会公布;对于非法放生行为,最高可处5000元罚款。
但是,只有惩戒式的法规并不能起到很好的规范效果,需要有关部门主动引导放生者从事合乎法规的水生生物放生。在这方面,广东省积累了有益的经验,比如广东省放生协会就在韶关市建立了粤北放生基地,将增殖放流与其他放生活动很好地结合在一起。
另外,很多放生法会由佛教寺庙主持,通过与佛教寺庙沟通,普及科学放生知识,再由寺庙引导信众开展合理的放生活动,也是可行的办法。比如,北京的广化寺就与多家动物保护机构合作,大力提倡放生要合乎佛法本意,收到了比较好的效果。
总之,引导规范放生其实有很多好办法,如果能完善相关的生态文明制度建设,相信放生行为对中国生物安全的危害,会得到有效控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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